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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年间,长安城外五十里有个叫唐家庄的小村子,村里住着一户姓唐的人家。家主唐远门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父亲早逝,全靠他一人侍奉年过六旬的老母亲王氏。这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旱灾席卷了唐家庄,庄稼颗粒无收,村里饿殍遍野。唐远门看着家中仅存的半袋黍米,再看看病榻上日渐消瘦的母亲,心中如同刀绞。
“儿啊,”一日,王氏拉着儿子的手说,“我昨夜梦见你姑母了,她说在长安城里开了间绸缎铺,日子过得红火。不如我们去投奔她吧?”
唐远门知道母亲说的姑母是早年嫁到城里的远房亲戚,已有十多年没有音信。但眼下别无他法,他咬咬牙,将家里唯一值钱的祖传玉佩当了,换来一辆简陋的独轮车。他在车上铺了厚厚的茅草,又将自己的旧棉袄垫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扶上车。
“娘,您坐稳了,咱们这就去长安。”唐远门说着,推起独轮车踏上了漫漫官道。
这一路走了整整半个月。白天,唐远门推着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艰难前行;夜晚,他寻个避风处让母亲休息,自己则守在车边,用身体为母亲挡风。遇到雨天,他将唯一的蓑衣盖在母亲身上,自己淋得浑身湿透。袋里的干粮越来越少,唐远门总是谎称自己吃过了,将最后一点饼子掰碎了喂给母亲。有时路过村庄,他就去帮人打短工,换几个铜钱买些热粥。
最艰难的是翻越秦岭那段路。山路崎岖,独轮车几次险些翻倒。一次下坡时,车轮撞到石头,车身猛地倾斜,王氏差点摔出去。唐远门情急之下用身体挡住车子,自己的小腿被车轮压过,顿时血流如注。他强忍疼痛,撕下衣襟简单包扎,继续推车前行。王氏在车上默默流泪,她知道儿子的苦,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长安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唐远门长舒一口气,推着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城。按照母亲记忆中的地址,他们找到了姑母曾经居住的巷子,却只见一间破败的空屋。向邻居打听才知,姑母一家五年前就搬走了,有人说去了洛阳,有人说去了扬州,具体去向无人知晓。
希望如泡沫般破碎。唐远门推着独轮车在长安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夜幕降临,寒风刺骨。他寻到一处废弃的庙宇,将母亲安顿在偏殿角落,自己则去街上寻些吃食。长安虽大,却无他们母子的立锥之地。唐远门思来想去,决定靠自幼跟父亲学过的几套拳脚功夫,在街头打把势卖艺。
次日,他在西市找了个空地,摆开场子。他先打了一套长拳,又耍了几路棍法,围观的百姓见他功夫扎实,纷纷投来铜钱。一天下来,竟得了三十多文,足够买几个胡饼和一碗热汤。唐远门高兴地回到破庙,将热汤一勺勺喂给母亲。王氏看着儿子布满血泡的双手,心疼得直掉眼泪。
如此过了半月,唐远门每日早出晚归,勉强维持着母子二人的生活。然而长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初的寒风已经刺骨。一日清晨,王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潮红,额头烫得吓人。唐远门慌了神,背起母亲四处求医。终于在一家小医馆,一位老大夫诊脉后摇头道:“风寒入肺,老人家年纪大了,需好生调养,不能再受风寒。”
唐远门看着医馆外呼啸的北风,再看看蜷缩在独轮车上瑟瑟发抖的母亲,一咬牙,用这些日子攒下的所有钱,在城南偏僻处找了家小客栈,开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房间狭小潮湿,但至少能挡风遮雨。老大夫开了药方,唐远门又当掉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外衣,才凑齐了药钱。
从此,唐远门每日在客栈照顾母亲,煎药喂饭,擦拭身体。王氏的病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时常昏睡不醒。客栈的房钱一日日累积,唐远门手中的钱已所剩无几。他几次想出去卖艺,又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客栈。眼看就要山穷水尽,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掌柜。
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姓赵,面相和善。唐远门红着脸说明来意,赵掌柜沉吟片刻,叹道:“看你是个孝子,房钱先欠着吧。不过小店本小利薄,最多只能宽限十日。”
唐远门千恩万谢地回到房间,看着病榻上昏迷的母亲,心如刀割。就在这时,王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地说:“儿啊,娘拖累你了。”
“娘,您别这么说。”唐远门跪在床边,握住母亲干枯的手,“只要您能好起来,儿子做什么都愿意。”
又过了五日,唐远门已是囊空如洗。这日清晨,王氏的精神突然好了许多,不仅能坐起来,还喝下了半碗粥。她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缓缓道:“远门,你今日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些活计。娘感觉好多了,一个人可以的。”
唐远门犹豫再三,见母亲确实气色好转,这才嘱咐再三,出了客栈。
长安街头比往日更加热闹,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唐远门寻到往日卖艺的地方,刚摆开场子,打了一套拳,围观的百姓还没扔下几个铜钱,就见几个差役气势汹汹地走来。
“走走走!这几日不许街头卖艺!”为首的差役挥着鞭子驱散人群。
唐远门急忙收拾东西,小心问道:“差爷,这是为何?小人靠这个糊口啊。”
差役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七大王府联合举办的斗鸡大会今日是第二天了,为维护秩序,全城禁止街头卖艺。要赚钱,去看斗鸡大会能不能捡个漏吧!”
唐远门一愣,打听后才知,原来长安城正在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斗鸡盛会。七个王爷各出六只顶级斗鸡,共计四十二场对决。若有斗鸡能连胜四十二场,就能获得三千万贯的天价奖赏。这消息一年前就已传遍全国,如今各地斗鸡爱好者云集长安,城内客栈爆满,物价飞涨。
唐远门摇头苦笑,他一个庄稼汉,哪懂什么斗鸡?正垂头丧气往回走,路过东市时,看见一个农妇在卖鸡。他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十几文钱,想着母亲病体虚弱,该补补身子,便挑了只最肥的老母鸡,用所有的钱买下。
抱着母鸡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就被赵掌柜拦住了。掌柜面露难色:“唐小哥,实在对不住。这几日来参加斗鸡大会的客人太多,房间不够了。你看……能不能今日就搬出去?欠的房钱我不要了。”
唐远门如遭雷击,连连作揖:“掌柜的,求您行行好,我母亲病体未愈,这要是搬出去,岂不是要了她的命?您再宽限几日,等斗鸡大会结束,我一定想办法凑钱。”
赵掌柜摇头叹气:“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
“掌柜的,”房间里忽然传出王氏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就宽限今日一天。若明日交不上房钱,我们母子自己走,绝不为难你。”
赵掌柜愣了愣,叹口气:“罢了,就依老夫人,明日再说吧。”
唐远门急忙进屋,见母亲倚在床头,面色竟有几分红润。他心中稍安,放下母鸡就要去烧水杀鸡。王氏却突然道:“且慢!儿啊,这只鸡杀不得。”
唐远门不解,王氏招招手让他近前,压低声音道:“为娘方才听见你们说话,知道咱们已山穷水尽。这只老母鸡,或许能救我们一命。”
“娘,您说什么?”唐远门更困惑了。
王氏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我年轻时曾随你外祖父学过些奇门术法,其中有一招‘
附魂术
’,可将魂魄暂时附于动物身上。如今我病体沉重,与其等死,不如冒险一试。我要将魂魄附在这只母鸡身上,去参加斗鸡大会。”
“万万不可!”唐远门大惊失色,“娘,斗鸡都是凶猛的大公鸡,这母鸡去了岂不是送死?再说,那附魂之术若有个闪失……”
王氏摆摆手,气息虽弱却坚定:“我意已决。我儿记住,等我附魂之后,你便带这母鸡去参赛。若赢了,咱们就有活路;若输了……那也是天意。等我魂魄归来,你立即杀鸡,我自会回到身上。”
说罢,不等唐远门反对,王氏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她周身泛起淡淡白光,那地上的老母鸡突然扑腾起来,发出奇异的鸣叫。片刻后,王氏身体一软,倒在床上,呼吸微弱几不可闻,而那老母鸡却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竟有几分雄鸡的气势。
“娘!娘!”唐远门扑到床边,连声呼唤,王氏却毫无反应。他伸手探鼻息,才察觉母亲尚有一丝微弱气息。再看那母鸡,正用熟悉的眼神望着他,竟点了点头。
唐远门泪流满面,知道母亲已施展了法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他抱起母鸡,匆匆赶往斗鸡大会的场地——城北的皇家校场。
校场外人山人海,参加斗鸡比赛的人排成长龙。唐远门抱着母鸡排在队尾,引来周围一片哄笑。
“兄弟,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斗鸡大会,不是菜市场!”
“哈哈,拿只母鸡来斗鸡,真是闻所未闻!”
唐远门面红耳赤,低头不语。排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登记。登记的官员一看他怀里的母鸡,眼睛瞪得溜圆:“胡闹!这是母鸡!母鸡怎能参加斗鸡大会?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那母鸡突然从唐远门怀中飞起,径直越过栅栏,飞入正在比赛的斗鸡场中。场内,一只来自齐王府的“金翅大将军”刚刚击败对手,正昂首啼鸣,耀武扬威。这金翅大将军是闻名全国的常胜将军,身高体壮,爪利喙尖,眼中透着凶光。
众人见一只肥硕的母鸡飞入场中,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齐王府的驯鸡师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哪里来的野鸡?快赶出去!”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母鸡落地后,并未如寻常母鸡般畏缩,反而颈毛竖起,双翅微张,摆出了攻击姿态。金翅大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激怒,厉声啼叫,猛扑过来。就在众人以为母鸡要被撕碎时,母鸡身形一晃,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过攻击,反身一跃,精准地啄向大公鸡的鸡冠。
“咯——!”金翅大将军发出一声惨叫,鸡冠鲜血直流。母鸡攻势不停,双翅拍打,爪喙并用,招招狠辣。不过三五个回合,那不可一世的金翅大将军竟被母鸡按在地上,哀鸣求饶。
全场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裁判愣了半天,才宣布母鸡获胜。
接下来的比赛,成了这只神奇母鸡的个人表演。它先后迎战了秦王府的“黑旋风”、楚王府的“赤焰枭”、赵王府的“银甲将军”等四十一只顶级斗鸡。无论对手多么凶猛,母鸡总能在数招之内找到破绽,一击制胜。它的战斗方式也各不相同:有时以巧破力,有时以快打慢,有时甚至使出类似武术的招式,看得观众目瞪口呆。
七大王爷坐在高台上,从一开始的讥笑到震惊,再到面色铁青。他们原本设下这个局,就是料定没有斗鸡能连胜四十二场,既能彰显各王府的实力,又能借赛事敛财。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一只诡异的母鸡,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
第四十二场,母鸡对阵的是魏王府压箱底的“铁爪龙王”。这只斗鸡体型硕大,据说曾在战场上啄瞎过敌将的眼睛。比赛开始,铁爪龙王攻势如潮,母鸡却如闲庭信步,在凌厉的爪影中穿梭自如。鏖战一刻钟后,母鸡突然腾空而起,从上方发动攻击,一爪抓住铁爪龙王的脖颈,将其牢牢按在地上。
“连胜四十二场!胜者——无名母鸡!”裁判的声音都颤抖了。
全场沸腾了,百姓们欢呼雀跃,七大王爷面面相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兑现承诺。三千万贯钱不是小数目,王府的账房先生算了半天,最终开出银票,又调来十辆马车装载铜钱。
唐远门如在梦中,在众人簇拥下回到客栈。赵掌柜早已听闻消息,迎出门外,态度恭敬无比。唐远门没有忘记掌柜的恩情,不仅结清了所有欠款,还额外赠予百贯谢礼。他又拿出几十贯赏钱,请帮忙运钱的众人去喝酒。
回到房间,唐远门按照母亲嘱咐,杀了那只老母鸡。鸡刚断气,床上的王氏便悠悠转醒。
“娘!”唐远门扑到床边。
王氏睁开眼,脸上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好孩子,娘赢了。这一下午打斗,出了几身通透的大汗,如今觉得身子轻快多了,病也好了一大半。”
唐远门跪在床边,泪如雨下:“娘为儿子受这般苦楚,儿子不孝!”
王氏轻轻抚摸儿子的头:“父母为了儿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这附魂之术耗费心神,为娘恐怕要静养些时日了。”
次日,唐远门将钱兑换成金银,买了一辆舒适的牛车,置办了厚实的被褥衣物,又雇了个老实车夫。临行前,他再次向赵掌柜道谢,并留下五百贯钱,请掌柜帮助那些如他们当初一样困顿的旅人。
回乡路上,王氏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唐远门不敢再让母亲劳累,每到一处必寻最好的客栈,请大夫诊脉调理。一个月后回到唐家庄,王氏已能下地行走,面色红润,仿佛年轻了十岁。
有了巨资,唐远门没有挥霍,而是买下百亩良田,重修了祖屋,又在村里办了学堂,请来先生教村里的孩子读书。每逢灾年,他开仓放粮;见有孤老,他接济抚养。唐家庄因他而兴旺,方圆百里都知道唐大善人的名号。
最令人称奇的是王氏。自长安归来后,她不仅病体痊愈,且愈发健朗,百岁时仍能穿针引线,谈笑风生。她常对孙辈们说:“人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为父母者,为子女计深远;为子女者,当以孝道立身。”
而那只神奇母鸡的故事,也在长安城流传了很久。有人说那是神灵显圣,有人说王氏本是奇人,还有人说那母鸡吃了仙草。但无论版本如何,故事的最后,人们总会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为了儿女,宁愿做牛做马,令人唏嘘。但愿儿女们,不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