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短篇烟火小说《轮回煎》、中

6 ねこcat_māo 7小时前 34次点击


 

它不再疼了,不是不疼,是麻木了。它开始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计算来记自己的“贡献”:炒花生米,出了两勺油;煎饺子皮,出了一勺油;炒西瓜皮,出了半勺油;炒口蘑青椒,出了一勺半…

它记着这些数字,像在记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它看着锅里的“同事”换了一个又一个,看着它们因为吸了它的油而变得好吃。看着田翠翠把它们盛进盘子里,端到客厅,听着客厅里传来婆婆和孩子的笑声。它知道这些笑声里,有它的“功劳”;可没人会知道,这功劳是它用疼和麻木换来的。

直到田翠翠把它放进一个搪瓷锅里;倒了点凉水,它才觉得有点不一样。

水是温的,刚没过它的身子,比热油舒服太多了。它躺在水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被煎了,终于能歇会儿了。它能感觉到水慢慢变热,“咕嘟咕嘟”地冒起小泡,它的肉开始发紧。鲜味从它的纤维里跑出来,融进水里;水慢慢变成了乳白色,有点像田翠翠给孩子煮的米汤。

田翠翠从蓝布口袋里拿出那把干海带,海带是去年的,有点潮。她用手搓了搓,没结块的,然后剪成了长条,洗了三遍,怕有沙子。她把海带放进锅里,海带刚进水就沉了下去,慢慢吸着汤,变得越来越绿,越来越软。

“熬点海带肉汤,给建军补补。”田翠翠说着,用勺子撇去汤表面的浮沫;浮沫是灰色的,飘在乳白色的汤上,像一层脏东西。她把浮沫撇掉,汤看着干净了,可锅底还是有点浑。

五花肉躺在汤里,觉得暖。水的温度裹着它,不像热油那样烫,是那种慢慢渗进肉里的暖。它以为这是“福利”,是对它一次次被煎的补偿,是让它歇会儿的机会。可没过多久,它就发现自己错了。

它的肉越来越柴,越来越小;它的鲜味、它的营养,都融进了汤里,融进了海带里。海带吸着汤,变得软嫩,咬一口能流出汤来;汤变得鲜香,喝一口能暖到胃里。可它自己,却变得越来越没“味道”,越来越像块泡发的海绵;它终于明白,这不是休息,是换了种方式被榨。

就像田翠翠有时候累了,想坐在沙发上歇会儿;可孩子哭了,婆婆喊了,她还是得起来干活。就像它,以为换了个地方就能歇,可还是逃不过被榨干的命。

这锅汤,闻着香,喝着暖;像社会上那些许诺的“温暖”。喝汤的人觉得舒服,觉得被照顾了;可没人会关心,汤里的肉已经没了味道,已经被榨干了所有。

田翠翠把海带肉汤盛进一个大碗里,端到客厅。然后她回到厨房,拿起搪瓷盘里的五花肉,现在的五花肉,已经瘦得不像样了。皮皱巴巴的,肉发柴,颜色也变成了深褐色,像块没人要的干肉。可她没丢,她还有用!

她从碗柜里拿出一块菜板,菜板是木头的,边缘已经被剁得坑坑洼洼;中间有个深深的凹槽,是常年剁肉剁出来的。她把五花肉放在菜板上,拿起那把卷了刃的切肉刀。

“得切成片,炒着吃。”她嘴里念叨着,举起刀,对着五花肉切了下去。

刀有点钝,第一刀没切断,她用了点劲;“咯吱”一声,肉纤维被扯断,冒出点淡淡的腥气。她切得很认真,想把肉片切得均匀点;太薄了容易炒碎,太厚了炒不熟。可刀太钝,肉片切得有的厚有的薄,她皱了皱眉,把厚的肉片再切一刀:“不能浪费,每片都得用到。”

五花肉躺在菜板上,能感觉到刀划过它的肉,不是疼,是“碎”。它的身体被切成了一片一片,每一片都分开了,再也不是原来的“一块肉”了。它看着自己的肉片被摆成一小堆,躺在菜板上,像一堆零碎布片;突然有点慌:我是谁?我还是那块五花肉吗?

没等它想明白,田翠翠又拿起了剪刀;剪刀是锈的,尖上有点黄红色的锈迹,是上次剪骨头弄的。她把肉片拿起来,用剪刀剪成小条:“切成条,炒着方便,孩子也能嚼动。”

剪刀尖划过肉条,有点挂肉,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被扯得发疼。小条比肉片更小,更碎,躺在菜板上,已经看不出“五花肉”的样子了。它又问自己:我是肉条吗?可条也很小,等会儿是不是就没了?

田翠翠剪得很快,没一会儿,肉片就变成了一小堆肉条。她放下剪刀,又拿起切肉刀,把肉条切成了更小的“小小条”。小到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躺在菜板上,像一堆碎末。

“再切小点,和菜炒在一起,能多吃几顿。”田翠翠说着,刀起刀落,动作没停。

五花肉的“意识”开始发飘。它看着自己从一块完整的肉,变成薄片;变成小条,变成小小条;最后变成一堆快要看不见的碎末。它的物理形态在一点点被毁灭,它的“自我”也在一点点被撕碎。

它突然想起王大富的手,想起田翠翠的手指;想起锅里的热油,想起汤里的海带。它到底是什么?是肉?是油?是鲜味?还是只是一块被人随便切割、随便利用的工具?

“我感觉身体被掏空……”它在心里无声地喊,“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制裁我,而不是现代社会的凌迟!”

它喊不出来,只能躺在菜板上,看着田翠翠把它的碎末收进一个小碗里。它的“存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确定;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称得上“存在”。

旁边的国有,这时候也有点“慌”。它躺在灶上,看着田翠翠切肉,看着锅里的油越来越少。刚才煎肉、熬汤,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锅底的黑斑露出来更多,像一张张哭丧的脸。它能感觉到灶台上的温度还没降,刚才的火苗烧得它的锅底发红;现在虽然火灭了,可还是烫,像要烧起来似的。

它知道,这个“系统”有点不对劲。油越来越少,可田翠翠的要求越来越高;要煎、要熬、要炒,要把这块肉的每一点都利用起来。

它像个快要干烧的锅,能感觉到整个厨房的空气都变得焦躁,变得紧绷;好像再有点动静,就要炸了似的。它想提醒田翠翠:油不够了,别再熬了,会糊的。可它说不出来,只能躺在灶上;看着田翠翠拿着装肉碎的小碗,走向另一个盆。

那个盆里装着刚擀好的饺子皮,是田翠翠刚才抽空擀的,面和得有点硬,皮擀得有点厚。她把肉碎倒进一个小碗里,加了点姜末、葱花,还有半勺酱油。酱油是最便宜的,有点咸,她不敢多放。然后她用筷子把肉碎搅匀,“馅得搅匀,不然不好吃。”

五花肉的碎末被搅在调料里,已经看不出肉的样子了,它变成了一堆发暗的、黏糊糊的肉馅。它躺在碗里,能闻到姜末的辛辣、葱花的清香、酱油的咸气,可闻不到自己的“肉味”了。

它有点绝望,可又有点期待:被包进饺子皮里,是不是就能结束了?是不是就能变成一个完整的“锅贴”,体面地结束这一切?

田翠翠拿起一张饺子皮,舀了点肉馅,放在皮中间,然后把饺子皮的边缘捏紧。她捏得很认真,怕肉馅漏出来。饺子皮是白的,软的,裹着发暗的肉馅,像给它盖了层被子。

五花肉的碎末被裹在里面,黑暗里很暖,没有热油的烫,没有剪刀的割。只有饺子皮的软,它觉得安全了,觉得终于要结束了。

这是它的“终极使命”吧?它想。作为一块肉,被包进饺子皮里,煎成锅贴,被人吃掉。这是它本该有的结局,是它从被王大富摆上摊就该有的命运。虽然过程疼,虽然被切割得粉碎;可至少结局是体面的,是完整的。

田翠翠把包好的锅贴一个个摆在盘子里,摆得很整齐,像一排小月亮。然后她把国有放在火眼上,又倒了点油;油很少,只够铺个锅底,油一热,她就把锅贴摆进锅里。

“小火煎,别煎糊了。”她说着,用铲子轻轻压了压锅贴。锅贴的底部碰到热油,“滋滋”地响,慢慢变成金黄色,香味飘了出来。那是饺子皮的香、肉馅的香,还有最后一点油的香。

五花肉的碎末在饺子皮里,能感觉到底部的热,能闻到飘出去的香;它觉得满足,觉得终于要完成使命了。它等着被盛出去,等着被人吃掉,等着结束这一切。

可田翠翠接下来的动作,让它彻底“傻”了。

锅贴煎得金黄酥脆的时候,田翠翠关掉了火。她拿起铲子,用铲尖轻轻划开锅贴的底部;口子很小,刚好能伸进一根筷子。然后她捏着筷子,小心翼翼地伸进锅贴里,把里面的肉馅掏了出来。

掏的时候,她很小心,怕把饺子皮弄破。肉馅被掏出来,放在一个小碗里,饺子皮还是完整的。只是空了,躺在锅里,像一个个没了心的壳。

“皮留着,等会儿给孩子当点心吃。”田翠翠说着,把空饺子皮盛进盘子里,又把掏出来的肉馅倒进另一个碗里。

五花肉的碎末躺在碗里,没了饺子皮的包裹,突然觉得冷。它没疼,也没慌,就是空——空得像被人扒了皮、抽了骨,空得连“绝望”都感觉不到了。它以为的“体面结局”,原来只是另一场背叛;它以为的“终极使命”,原来只是被人利用的又一步。

饺子皮要被留着给孩子吃,而它,这个被榨干了油、被切割成碎末、被包进皮里的肉馅,又成了“多余”的;连被吃掉的资格,都没有了。

田翠翠没管碗里的肉馅,转身从面袋里舀了点红薯粉;红薯粉是去年的,有点潮,她用手搓了搓,把结块的搓开。她把红薯粉倒进一个大碗里,加了点凉水,用筷子搅匀。搅得很匀,没有疙瘩,变成了一碗白乎乎的粉糊。

然后她拿起那个装着肉馅的碗,把肉馅倒进粉糊里。

五花肉的碎末被倒进粉糊的瞬间,就被白乎乎的粉裹住了。粉糊是凉的,黏糊糊的,贴在它的碎末上,像一层厚厚的泥。田翠翠用筷子使劲搅,搅得越来越匀;她的碎末被揉进粉里,粉糊从白色变成了灰粉色;最后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浑浊的颜色。

它的“肉色”没了,它的“肉味”没了,它甚至连“肉馅”的样子都没了。它变成了粉糊的一部分,变成了一种没有名字、没有形态、没有自我的糊状物。

这不是“千刀万剐”,这是“刨坟”。

千刀万剐至少还能留下点“肉”的痕迹,还能让人知道它曾经是块肉。可现在,它被揉进粉糊里,连最后一点“肉”的认同都被彻底抹掉了。

它想起自己刚被田翠翠买走时的那点欣喜,想起第一次被放进热油里的疼;想起被切成碎末时的迷茫。

那些都不算什么,现在的“湮灭”,才是最狠的。它不仅被榨干了当下,连为“未来”(锅贴象征的圆满结局)所做的最后一点积累,都被人挖出来;重新征用,挫骨扬灰!

就像那些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的工人,以为退休了就能歇会儿;却发现养老金不够花,还得去打零工。就像那些省吃俭用攒钱买房的人,以为有了房就有了家;却发现房贷还不完,还得被生活压着跑。

就像田翠翠,以为把饭做好了,家人开心了,就能歇会儿;却发现明天还得早起买菜,还得重复今天的日子。

田翠翠把粉糊搅匀,用勺子舀了一勺,倒进国有里。锅里还有点底油,粉糊一进锅,就“滋”了一声,慢慢凝固。她用铲子把粉糊摊平,摊得很薄;“煎饼得薄点,好吃,还能省粉。”

国有能感觉到粉糊在自己身上慢慢变热,慢慢变成金黄色。它看着粉糊里那些看不见的、五花肉的碎末,心里沉得像块铁。它知道,这是最后的“煎”了;煎完这张煎饼,这块五花肉就彻底没了。彻底变成了“系统”的一部分,变成了维持这个家运转的、无名的燃料。

煎饼煎好的时候,整个厨房都飘着香。那是红薯粉的香、肉馅的香(虽然已经看不见了);还有点葱花的香。田翠翠用铲子把煎饼铲起来,放在盘子里;煎饼的边缘翘着,金黄酥脆,看起来很好吃。

可没人知道,这张煎饼里,藏着一块五花肉的整个“一生”。从集市上的处理品,到热油里的疼;到汤里的鲜,到被切割的碎;到被背叛的肉馅,最后到被揉进粉糊里的湮灭。

国有躺在灶上,锅底的油彻底没了,灶火灭了,它慢慢凉下来。可它还是觉得烫,不是锅底的烫,是心里的烫;像有团火没灭,烧得它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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