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丢手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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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捉住他。

……

……

王潮是被这首儿歌叫醒的,迷迷糊糊中差点以为自己在儿童游乐园。

他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歌曲在四周引起回声,感觉是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他摸索着拿出手机,揿亮屏幕,却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活人?死人?那些人一动不动,他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尸体。可能不是尸体吧?因为他没闻到什么异味。不过现在数九寒天,这里很空旷很冷,如果刚死,是不是也没异味?

胡思乱想中,王潮彻底清醒了,他努力回忆睡着之前在做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他昨晚先和一大群朋友在KTV玩了狼人杀,一直玩到半夜一两点,然后打车出去吃烧烤火锅,他闻了闻夹克衫,没丝毫烧烤或者火锅的味道,说明昨晚他们十个人上车之后直到现在,当中这部分是断片的。

为什么会断片?他们喝酒了吗?还是尝试了金莉璐极力推崇的新玩意儿?

蒋萍水和金莉璐都钟爱那个叫LSD的长得像邮票的东西,说能激发创造力,过去的艺术家们都吃,说她们吃一丁点就能实现日更三万。

他百度过,这是一种管制的致幻剂,叫麦角酸二乙胺,属于他再没底线也不会主动去碰的东西,但万一被人偷偷放饮料里呢?

……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捉住他。

……

音乐的音量忽然变大,紧接着灯亮了起来,骤然而来的白光充斥面前的世界,王潮下意识闭上眼睛,却还是觉得刺眼。

等再次睁开眼,终于能看清环境,发现这里像一个室内网球场,中间很空旷的场地,周围有观众席。

但场地中央没有网,四周倒是被铁丝网围着。这座建筑的窗户被封得很严实,看不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地上那些人都是自己认识的,但只有自己是坐着的。

王潮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好疼;他把手举到眼前,数了数手指,没错,是五个。

眼前这些不是幻觉。

而且,如果刘文海的消息可靠的话,蒋萍水和金莉璐半年前就不再碰“邮票”了,兴许是担心被警察抓。

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开始动弹——原来大家都没死,之前只是晕了,现在醒了。

他们这群人有十个多,但基本都是固定的狼人杀搭子,还有个微信群,群里各种约饭攒局,偶尔还有红包。

王潮一眼看到几步开外的南星,心里石头落下了一半。

在乔林洲加入他们之前,南星是男生中最帅的,修长白皙,像极了日漫里的男主,眼神带着醉人的忧郁;不止他,连大姐大蒋萍水也沉浸其中,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像他那样表露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潮四下看去,见吕定安几乎贴着自己的腿,心里膈应。

“他怎么没死?”他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声。

王潮极其讨厌吕定安,或者这么说,他有多喜欢南星,就有多讨厌吕定安。因为吕定安找南星打过架,不过被南星揍得满地找牙。南星看上去瘦弱,力量可真是惊人,而且还有八块腹肌,每次都让他浮想联翩。

以金莉璐为首的那群姑娘们也都醒了,围着蒋萍水七嘴八舌。

金莉璐是群里最爱抢红包的,其次是柳燕燕,她俩只喜欢抢,不喜欢发,葛雯和袁云经常揶揄柳燕燕,说她每天蹲在那些群里抢红包收益就能超过码字。

但她俩不会揶揄金莉璐,因为她俩是金莉璐的好姐妹,她们仨永远一起出现,她俩对金莉璐比跟班还忠诚,唯金莉璐马首是瞻;尤其是袁云,她从小心脏就不好,动过几次手术,还有严重的哮喘,随身带着药,连带着胆子也小,说话都不敢大声。

狼人杀时,只要金莉璐入局跟他们一起当玩家,她俩的表水绝对会是放水。好在金莉璐酷爱主持狼人杀而不是当玩家,所以多数时候的胜负还算正常。

柳燕燕也想当金莉璐的好姐妹,每次攒局都会来,在群里聊天也很活跃,但金莉璐对她不冷不热,大概是嫌弃她是从小地方来钱州打拼的,又土又自卑,长相平庸,不会笑,总板着脸,眼神还挺凶,而且网文写到现在,大几百万字是有了,却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成就,更没什么能被她看得上的资源。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哪儿?幼儿园吗?”

“赶紧出去吧,感觉这里怪怪的。而且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最后这句话很切中要害,王潮也发现手机完全没信号,好像连紧急呼叫都用不了。能用的只有手电筒功能。

王潮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小心被一个人的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个人从地上坐起来,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盖不住眼里的迷惑和惶恐。

王潮回忆半天才想起,他是昨天刚加入他们的乔林洲。

当时金莉璐接了个电话,然后跟蒋萍水耳语几句,蒋萍水的神情很奇怪,先是很迷惑,然后是惊讶,最后似乎是不情不愿答应的。

他们中最八卦的刘文海也有注意到,还调侃这人是不是蒋萍水的前任。

蒋萍水有多少前任大家不清楚,但他们都知道蒋萍水是有老公的,她老公很有名,是钱州网络文学协会副会长,蒋萍水自己也是成名多年的网文作家。

现在全国的网文写手据说有将近三千万人,三千万!什么概念?中国网民十亿人,差不多三十个人里就能找到一个写网文的,像蒋萍水这种能崭露头角的,毋庸置疑是人中龙凤。

其他人也写网文,但都糊得很。

金莉璐和蒋萍水关系最好,所以比他们都强些——靠着蒋萍水的推荐资源,她拿了不少奖项和扶持,这让葛雯和袁云贴她贴得更紧,鞍前马后殷勤备至,就差签卖身契了。

蒋萍水点头后没多久,乔林洲就推门走进包厢,在场的姑娘们顿时双眼放光,因为这家伙真的挺帅的,是那种硬汉风格的帅,帅得连金莉璐看上去都有些心动,就是年长些,目测跟蒋萍水年岁差不多。

但王潮对乔林洲没兴趣,这男人帅得过于有棱有角,不是他的菜。

乔林洲也和他们一样是写网文的吗?

葛雯和袁云很好奇,但她们不敢多问,怕问多了金莉璐不开心。

如果他真的是蒋萍水的前任,蒋萍水得多眼瞎才会甩了他嫁给现在猪头一样的老公?

别的不说,乔林洲至少人挺爽气,而且出手阔绰,狼人杀后主动叫车招呼大家吃夜宵,还是最贵的那种六人座豪华商务专车。

刘文海胆子大,围着场地走了一圈,嚷道:“那边有个门!”

他指着角落,那里的确有个铁门,大概是这里唯一的出口。一群人往那边奔,脚步咚咚响。

这声音实在太响了,引起了王潮注意,他停下来敲了敲地板,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下面是空的?”他不禁纳闷。体育场的地板如果下面是空的,运动员们在上面跑跳腾跃,那声音不得吵死人么?

“啊——!”人群里已经发出了吵死人的声音,那是刘文海的恐惧尖叫。

“有电!”刘文海坐在地上叫着,满脸惊怖。

刚才他去开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后栽了个跟头。

“有电!这铁门有电!”于是一群人忙不迭往后退。

“铁丝网也有电!”吕定安被后退的人群撞了个踉跄,碰到了铁丝网,顿时弹跳起来,落在地板上,想起身却起不来,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吕定安是江泠的前男友,王潮无数次祈祷这俩能重新锁死在一起,把南星留给他。

然而是不可能的,吕定安是个无可救药的渣男,江泠跟他分手也是因为他劈腿——回回是道歉了复合了然后又劈腿,江泠终于心灰意冷,再也不给他机会了。

吕定安是被蒋萍水叫过来入伙的,他和蒋萍水的关系,大家也心知肚明;而此前江泠已经和他们在一起玩了很久,吕定安入伙后,把江泠气得一度淡出,但被南星劝了回来,看到有蒋萍水限制着吕定安,江泠也就同意继续和大家一起玩。

有一说一,江泠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慷慨豪放,心胸宽广,而且是所有女孩中最年轻最漂亮的,大学刚毕业,找了个很好的工作,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南星曾经跟他感慨,说为什么这些优点都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妙人儿?

每次南星这么说的时候,王潮就忍不住吃醋,他不喜欢南星望着江泠的眼神,那是他无数次想要沉浸其中的眼神,南星却把它给了异性。

但输给江泠,王潮没话说,因为江泠对他很好。

不止对他,江泠对群里所有人都无差别地好,经常在群里发红包,数额还不小,她不是有钱,而是想要女孩子们开心;除了发红包,她还帮女孩子们改文章、出点子和盘故事大纲。

连刘文海这种没底线的烂人都能看出她对那些女孩子们都是真心的,想和她们交朋友。只可惜明珠暗投,她们给江泠的真心,还不如那匹种马给的多。

“种马”是王潮背地里给吕定安起的外号,他严重怀疑吕定安跟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一个毛病,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见到女人,随时随地都想来一发。

出轨是他的生存方式,他不管跟谁谈恋爱都会出轨,哪怕是江泠这样万里挑一的大美女。

蒋萍水跟他也是露水夫妻,各取所需,估计她是看上了吕定安的技术吧,这种事又没什么门槛,只要身经百战,必然熟能生巧。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葛雯叫道,她和袁云一边一个紧紧抱着金莉璐的胳膊,仿佛那是一条大腿。

而蒋萍水冲到乔林洲面前,面色铁青:“我们是被你连累了对吧?这群人是要对付你的对么?我们是陪绑!”

“你什么意思?”乔林洲盯着蒋萍水,拳头逐渐握紧。

“你还装蒜!你卖那些玩意跟贩毒有什么区别?搞不好是有人找你寻仇!”

乔林洲冷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你没买似的……”

“闭嘴!”蒋萍水尖叫道,甩了乔林洲一记耳光。乔林洲额头青筋暴起,捏起拳头正想揍蒋萍水,忽听头顶传来音箱的刺耳啸叫,逼得他不得不蹲下来抱着脑袋。不止他,所有人都下意识低头弯腰蹲在地上捂着耳朵。

儿歌停了,一个声音响起。

“Well,well,well!就该这样,妙极了!在这里要守规矩,不要乱动。只要在最外圈方框线以内,你们就是安全的。”

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但语气让人后背发毛。

他说的方框线,是场地上画的大白框,每个网球场都有,但这个网球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场地中央还有一个白色的圆圈。

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可能在找声音来源。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刘文海尖叫道,“你是怎么把我们弄到这里的?”他跌跌撞撞站起身,被电击之后好像胆子还更大了些。

“不如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你们以为这是个网球馆?其实它就是个网球馆,只是被我改造了一下。喏,你们的地板下面,是一群这样的小可爱。”网球馆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却是一群影影绰绰,只偶尔能看到白色獠牙的反光。

“哦,我忘记了,地板下面很暗,而我又不能开灯,因为这些小可爱们非常怕光,也非常怕水。它们的品种很著名,叫土佐犬。你们看到的这些是我精心挑选过的染了狂犬病毒的。”说话的男人笑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我说了,不要乱动!”

男人的语气忽然急转,变得十分凶狠,紧接着是一声枪响,乔林洲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小腿,指缝里汩汩流出鲜血,巨大疼痛让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

几个人吓得惊呼起来,包括王潮,他看得真真切切,其实乔林洲仅就是一只脚不小心踩到了线外。

“这只是个警示,我是懂立规矩的,你们也是懂守规矩的。”男人的语气恢复温和,“现在我需要你们听我指令——所有人,请站到场地中央白色的圆圈上,马上。”

众人一窝蜂地涌过去,生怕跑慢了吃子弹,乔林洲的腿还在淌着血,一瘸一拐,走得最慢。

“那个大高个,你不用站过去了,我有别的事情要你做——看到场地边的那些小盒子了吗?正好有九个,给站在圆圈上的人每人发一个,马上。”

“那我的呢?”乔林洲拖着伤腿艰难发完盒子后,忍不住对着半空问了一句。

“你的东西,在那个袋子里。把它打开,马上。”

男人每句话都以“马上”结尾,平添一份威压,众人不由噤若寒蝉,胆小的葛雯和袁云抱着盒子瑟瑟发抖,自诩胆大的柳燕燕也脸色惨白;而蒋萍水的脸色由青转暗,因为她肤色黑黄,再恐惧也白不起来。

乔林洲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手绢,他拿出手绢,又仔细摸索了半天袋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手绢被他展开,翻过来覆过去看,所有人都看到上面绣着一朵绽放的君子兰。

“别找了,里面就只有这条绣花手绢。”男人的声音变得很欢快,“现在,我们做游戏吧!听——音乐已经响起来了!”

熟悉的旋律伴着无邪的童声,又开始在场地上空飘扬:

……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

王潮相信不止有自己搞不清状况,站在圆圈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大家这是被一个变态男绑架到体育馆做游戏给他看么?不做就得死?

男人好像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声音更加欢快:“是的,你们要做游戏给我看。不做,就得死!”

……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杀掉他。

……

“这词——”王潮差点脱口而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没有听错,为了让游戏更刺激,这个词被我改过了。”男人的声音非常轻松,“这个游戏你们都玩过的对吧?我们小时候,是一个小朋友把手绢丢到另一个小朋友身后,被丢的如果早发现手绢,就可以免于被抓住;而如果没发现手绢,丢手绢的小朋友转了一圈过来,被丢的就被抓住了,被抓的这位,就是下一轮丢手绢的小朋友。”

“小朋友们多可爱啊,是不可以杀人或者被杀的呢。但你们都是成年人啦,不能再玩小儿科的游戏对不对?所以呢,这个游戏被我改成这样的:一个人把手绢丢到另一个人身后,被丢的如果早发现手绢,就可以杀掉丢手绢的人,自己免于被杀;而如果没发现手绢,丢手绢的人转了一圈过来,被丢手绢的人就要被丢手绢的人杀了。活下来的这位,就是下一轮丢手绢的人。”

“杀人武器就在你们手里的盒子里,每人一份一模一样的,而且都是最喜闻乐见也最好用的,尽管使用,别客气,不用谢。”

王潮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是一把匕首、一把上了膛的枪和一根绳子。旁边的吕定安也打开盒子,他扫了一眼,的确跟他盒子里的一模一样。

……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

“你们毕竟都没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手枪是格洛克19第4代,弹匣容量15发,但我只给你们装了3发,如果三发子弹都打不死一个人,或许你要考虑换个武器,比如匕首。

噢,多么棒的匕首!棒就棒在它们都是用毒药淬过的,见血封喉,小心别割伤自己哦!至于绳子嘛,那就是根普通的绳子,哦对,我在里面加了一根可以忽略不计的细钢丝,这样不容易断。”

……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杀掉他。

……

“最后我要提醒的是,儿歌只要一开始,你们就必须玩这个游戏,手绢丢起来,人儿杀起来——记住,我的儿歌是你们的战歌,拒绝作战的就是逃兵;当逃兵的人,都得死!”

“那……我的武器呢?”乔林洲问了一声。

“什么?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到。”

“我的盒子呢?我的武器盒子呢?”乔林洲吼道。

“很遗憾,武器缺货呢亲。”男人戏谑地模仿电商客服的口气,“亲要不和别人共用一套?看你人高马大挺能打,你是第一个丢手绢的,你有绝对的主动权呢!你把手绢丢给谁,把那人的盒子给抢过来,不就行了?”

男人的意思很清楚,就看乔林洲下一个想杀谁,看谁能被他选中。

这首儿歌在单曲循环,曲调悠扬,歌声清越,场内的人却越听越毛骨悚然。

……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杀掉他。

……

王潮看见乔林洲拖着伤腿,悄悄把手绢丢在南星背后,他心里一抽,正想使眼色提醒南星,却听到男人的声音又响起,这声音不再欢快戏谑,而是冷酷无情: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如果谁作弊,在不该回头的时候回头看,或者有谁帮助他人作弊,比如使眼神做手势提醒他人,那么,就会被我杀掉。不过放心,我杀人很快,被杀的人一点都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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