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 :狼群战猛虎

2 ねこcat_māo 4小时前 39次点击


黑松岭的云雾像浸了墨的棉絮,终年缠在陡峭的崖壁上。岭上最老的猎人常说,这山有灵性,也有性子——顺了它的意,走夜路都能踩着月光;逆了它的情,大白天也能撞进阎王殿。而让整座黑松岭都敛声屏气的,是两样东西:南山坡的狼群,和北坳里的老虎。

狼群的头狼叫苍牙,左前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是三年前跟熊瞎子抢地盘时留下的。它通身灰毛,在月光下会泛出银白的光泽,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白天看像淬了冰的墨,夜里却亮得能照见影子里的虫豸。黑松岭的狼群不算多,拢共二十来只,但每只都像苍牙亲手打磨过的刀,瘦、狠、准。它们懂规矩,更懂配合——围猎时老弱狼在外圈扰敌,壮狼从两侧包抄,苍牙永远从正面硬冲,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连山里的野猪见了都得绕着走。

北坳的老虎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没人知道它从哪来,只记得那年春天,漫山的映山红开得正艳,北坳突然传来一声虎啸,震得枝头的花瓣簌簌往下掉,连南山坡的狼群都竖起了耳朵。这虎生得格外壮,浑身黄毛像披了层金箔,黑色的条纹宽得能塞进个拳头,最骇人的是它的獠牙,足有三寸长,一口就能咬断成年野猪的脖颈。猎人们叫它“山君”,却没人敢真正靠近北坳,只远远见过它拖着比自己还重的麂子,慢悠悠地走在林间,尾巴扫过之处,连落叶都不敢发出声响。

起初,狼群和山君井水不犯河水。狼群在南山坡活动,捕猎范围不超过岭中那条干涸的溪流;山君则守着北坳,偶尔到溪边饮水,也从不往南多走一步。黑松岭的动物们也摸准了这规律,白天躲着狼群,夜里避着山君,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那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大,漫山遍野都盖着三尺厚的积雪,能找到的猎物寥寥无几。

那天清晨,苍牙带着狼群在溪边寻食,雪地上一串硕大的脚印让它猛地顿住了脚步。那脚印足有脸盆大,边缘带着尖锐的爪痕,一路从北坳延伸到南山坡,尽头是一片被踩烂的灌木——那里原本是狼群藏过冬食物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几缕破碎的兽皮和满地狼藉。

“嗷——”一只年轻的公狼看到这景象,气得浑身发抖,仰头就要嚎叫。苍牙猛地回头,低吼一声,那公狼立刻噤了声。苍牙的目光扫过雪地上的狼藉,又望向北坳的方向,冰一样的眼睛里燃起了火星。它知道,这是山君的挑衅。往年冬天再难,山君也从不越界,可今年,它不仅过了溪,还刨了狼群的粮仓。

苍牙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地上的虎爪印,又舔了舔残留在灌木上的虎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这呜咽不是害怕,是愤怒——在黑松岭,地盘就是命,粮仓就是活下去的指望,山君这是要断了它们的生路。

狼群围在苍牙身边,二十多双眼睛都盯着头狼,等着它的号令。苍牙抬起头,望着北坳方向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密林,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嚎叫。这嚎叫不像往常捕猎时的召唤,倒像一块石头砸进冰湖,带着决绝的寒意。狼群立刻明白了——头狼要跟山君算账。

接下来的三天,狼群没再出去觅食。它们在南山坡的山洞里集结,苍牙每天都带着几只壮狼去溪边侦察。山君似乎算准了它们不敢反抗,竟接连三天都来南山坡晃悠,有时在雪地上留下几行挑衅的脚印,有时甚至在狼群的洞口不远处,留下半只吃剩的野兔——那是赤裸裸的羞辱。

第三天夜里,雪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把黑松岭照得一片惨白。苍牙站在洞口的巨石上,望着北坳的方向,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这嚎叫不像愤怒,倒像一首挽歌,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得很远,连北坳的方向都似乎有了回应——一声沉闷的虎啸,像在嘲笑它们的不自量力。

狼群里最老的那只母狼,名叫灰婆,瞎了一只眼,却比谁都懂苍牙的心思。它走到苍牙身边,用头蹭了蹭苍牙受伤的前腿,低声呜咽着。苍牙转过头,用鼻子碰了碰灰婆的额头,然后对着狼群,缓缓趴下身子,前腿伸直,尾巴紧紧贴在地上——这是狼群最郑重的仪式,表示头狼要下达关乎生死的命令。

二十多只狼立刻围成一圈,都学着苍牙的样子趴下,喉咙里发出一致的低鸣。苍牙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然后猛地站起身,朝着北坳的方向,又发出一声嚎叫。这一次,嚎叫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狼群跟着起身,排成整齐的队列,跟在苍牙身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雪地。月光下,它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串移动的墨点,朝着北坳的方向蔓延。

北坳里有一片开阔的空地,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山君平时就趴在那上面休息。狼群走到离空地还有半里地的地方,苍牙停下脚步,用尾巴示意狼群散开。老弱狼和母狼悄悄绕到空地两侧的密林里,藏在厚厚的积雪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壮狼跟着苍牙,匍匐在空地正面的灌木丛后,爪子紧紧抠着冻硬的泥土。

苍牙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山君身上那股浓烈的腥气。它知道,山君此刻一定在那块岩石上,或许正眯着眼睛打盹,或许早就听见了动静,在等着它们自投罗网。苍牙舔了舔嘴唇,忽然对着天空,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这声嚎叫像发令枪,两侧密林里的老弱狼和母狼立刻窜了出来,朝着岩石的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发出凶狠的嚎叫。它们的任务不是攻击,是骚扰,是要把山君从岩石上引下来,让它暴露在空地上。

岩石上的山君果然被惊动了。它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身躯在月光下像座小山,黄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看到冲过来的几只老弱狼,它不屑地低吼一声,抬起爪子,“啪”地一声拍在地上,震得积雪都跳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一只母狼吓得猛地刹车,却被身后的狼推搡着,不得不继续往前冲。

山君不耐烦了,它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雪地上立刻陷出四个深坑。它张开大嘴,露出雪白的獠牙,朝着最近的一只老狼扑了过去。那老狼反应极快,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山君的巨爪,却被虎爪带起的雪块砸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苍牙猛地从灌木丛后窜了出来,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直扑山君的侧腹。它算准了山君扑向老狼时,侧身会露出破绽。山君显然没料到还有埋伏,等它感觉到身后的风声时,苍牙已经到了近前。

“嗷呜!”苍牙狠狠地咬在山君的侧腹上,尖利的牙齿瞬间刺进了厚厚的皮毛。山君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转过身,用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苍牙早有准备,咬着皮肉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尾巴,却也被山君的蛮力带得松了口,嘴里扯下一大块带着血的虎毛。

山君彻底被激怒了。它不再理会那些骚扰的老弱狼,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苍牙,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像一辆蓄势待发的战车。两侧密林里的狼群见状,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往前冲,而是绕到山君的身后,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苍牙知道,真正的硬仗开始了。它对着身后的壮狼们低吼一声,壮狼们立刻分成两组,从左右两侧朝着山君包抄过去。山君见状,猛地往前一蹿,竟迎着左侧的壮狼冲了过去。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在雪地上几乎是滑行,离最前面的那只壮狼还有两步远时,突然腾空而起,巨爪带着风声拍了下去。

那壮狼也是条好汉,不躲不闪,迎着山君的爪子就扑了上去,狠狠咬向山君的前腿。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狼的惨叫,那壮狼的头骨被山君拍碎了,但它的牙齿也深深嵌进了山君的前腿,带出一串血珠。

山君落地时,前腿一瘸,显然也受了伤。但这点伤更激起了它的凶性,它甩了甩前腿,把那只已经断气的壮狼甩到一边,再次朝着苍牙扑来。

苍牙没动,它死死盯着山君的眼睛,等山君离它只有一步远时,突然一个侧滚,躲开了山君的血盆大口,同时用后腿猛地蹬向山君的腹部。山君没想到苍牙会来这么一手,被蹬得一个趔趄,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血顺着皮毛流下来,在雪地上滴出一串红点子。

“上!”苍牙嘶吼一声,率先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它不再咬山君的侧腹,而是瞄准了山君受伤的前腿。身后的狼群也像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有的咬腿,有的咬尾巴,有的甚至跳起来去咬山君的耳朵。

山君成了众矢之的,它疯狂地扭动着身躯,用爪子拍,用嘴咬,用尾巴扫,每一次动作都能带起一阵血雨。一只狼被它的爪子拍中,像片叶子一样飞了出去,撞在树上,没了声息;另一只狼咬着它的尾巴不放,被它猛地甩起,狠狠砸在地上,瞬间断了气。

雪地里很快就红了一片,有狼的血,也有虎的血。苍牙的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最深的一道在背上,是被山君的獠牙划开的,血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它的灰毛染成了暗红色。但它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依旧死死咬着山君的前腿,任凭山君怎么甩都不松口。

灰婆带着几只母狼,瞅准机会,一次次冲上去,用牙齿撕扯山君腹部的伤口。山君的血越流越多,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眼神里的凶光慢慢被疲惫取代。它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山君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朝着最近的苍牙,张开大嘴咬了下去。这一口又快又狠,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苍牙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它想躲,却因为咬得太死,一时没能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灰婆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向山君的脖子。山君的嘴偏了一下,没能咬中苍牙的喉咙,却咬在了它的肩膀上。“咔嚓”一声,苍牙的肩胛骨被生生咬碎,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却依旧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

灰婆被山君的脖子一甩,撞在岩石上,脑浆都流了出来,当场就死了。但它这一撞,给了其他狼机会。几只壮狼趁机扑到山君的背上,用牙齿疯狂地啃咬它的脊梁。山君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地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它倒下的时候,眼睛还圆睁着,望着黑松岭的天空,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群狼。苍牙松开嘴,踉跄着站起来,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它走到山君的尸体旁,低下头,用鼻子碰了碰山君的鼻子,然后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嚎叫。

这嚎叫里,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失去同伴的悲伤。活下来的狼围拢过来,有的舔着苍牙的伤口,有的对着灰婆和其他死去的同伴呜咽。雪地上,月光把它们的影子拉在一起,像一个破碎却又紧密的圆圈。

第二天,黑松岭的云雾散了些,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落在北坳的空地上。山君的尸体已经被狼群拖进了密林,雪地上只留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和一些散落的狼毛、虎毛。南山坡的狼群没有立刻离开,它们在空地上守了三天,像是在为死去的同伴哀悼,也像是在宣告这场战斗的胜利。

从那以后,黑松岭再也没有出现过老虎。南山坡的狼群依旧在那里生活,只是数量少了一半。苍牙的肩膀再也没能完全康复,走路时总是一瘸一拐,但它的眼神依旧锐利,带领着狼群在黑松岭上繁衍生息。

黑松岭的猎人说,那场战斗之后,山里的月亮都亮了些。他们还说,偶尔在夜里,能听到南山坡传来狼群的嚎叫,那嚎叫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戾气,反倒多了些苍凉和沉稳,像是在告诉整座山:团结起来的勇气,比任何猛兽都更有力量。

而那条干涸的溪流,不知从哪年春天开始,又有了水流。溪水清澈见底,映着两岸的黑松,也映着南山坡那些灰色的身影,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把狼群斗猛虎的故事,一年年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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