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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走廊,把当初陈倩换掉的203号房对面的那盏灯灯泡摘了下来,此时距离午休已经没多久时间了,前台与厨师口中的那位尊贵的客人即将抵达旅馆,总觉得接下来的两天会更不好过,我沉默着把灯泡拧回它一开始所在的位置,关上门后站在楼梯口,掏出口袋里的几张房卡查看了一番,“除了陆凌的,其他人的都在我手里。”我挑出李四的房卡,寻思着一会儿还给他。
今天天晴,来到游戏中后要么是雾蒙蒙的阴天,要么就是天像漏了一般的大暴雨,置在这种氛围里又得担惊受怕唯恐自己哪一秒就死了,心情是委实好不到哪里去。我已经算是很乐观的现代年轻人,都觉得自己快拉胯抑郁了,现在完全是靠着认识了两位还不错的朋友来吊着自己的求生欲,否则我可能也会像陈倩一样找个好受点的死法自己了绝自己。
只要接下来不出错,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保证旅馆的卫生整洁,如果能侥幸逃出去,我一定好好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绝对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每一天。
到一楼时,李四还在费力地拖地,陆凌倒是双手插兜站在神龛前盯着两侧求财的烫金字发呆。今天陈倩死了后,他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总觉得应该和他解释一下为什么早上拦住了他下楼梯,毕竟我早就知道第一个会被检查的是二楼走廊。
他回过神看到我站在沙发边,“收拾好了?”也只是淡淡一问,我点头回应着,“陈倩是收拾过的,并不乱。”他没再多问什么。
我把房卡递给李四,他接着后,余光瞥了一眼陆凌,张了张嘴又把快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这一瞬间被我捕捉到,可我没有参透他在想什么。他又把视线落回了我身上,接着低下头把拖把拽离地面,步履放慢地走向了厨房内侧的小房间,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头冲着我一扬,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想让陆凌听见。
我走过去后,才发现厨房很大,内侧还有个杂物间。杂物间里堆放的东西很多,满地的泡沫箱和沾着水的塑料筐还有两台不大不小的冰柜,因为背阳,这房间显得昏暗又拥挤。
李四打开灯,把拖把靠着墙放好,“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我闻言不解,他冲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还好吧……”李四走到我身边,右手拍在我的肩上,他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还有两天就能出去了,我觉得,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我只好点头应着,他见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小萌新,你到底叫什么?我知道张三不是你的名字,李四也不是我的。”未等我开口告诉他,“算了。”他说,“如果能一起活着出去,我们做个现实世界里的朋友。”
杂物间的灯光白晃晃的,映衬着李四半垂着眼的眸子,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满脸的轻松,后为了以防万一去帮厨师的忙,换来那句先检查走廊,那天站在离他就几步之遥的地方看向他,眼睛里又满是薄情寡义,冰冷的有吓到我,可是确实他一直都在帮我护我,如果不是他,我说不定活不过第三天。
“好。”我答应了他,满心欢喜。
客厅传来谈话声,是不知道去了哪刚推开门回来的前台和女厨师。
前台嘴里哼着找不着调的曲子,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客人爱吃什么,女厨师笑着说他遇到喜事就翘尾巴,指不定客人爱吃的就是你。李四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我俩正准备无声无息跑上楼的时候被前台喊住,“别走了,客人要来了,一会儿机灵点。”他还想说些什么,此时正对着大门的我突然瞧见门框上的玻璃区域像被黑影压住了般,分明是一个人的影子,我心里一咯噔,“不会就是那位客人吧?”我没出息地往李四身后靠了半步。
“怕什么,今天不会死人了。”李四平静地提醒我。
果然敲门声在下一秒传来,前台和女厨师身体像过了电一样抖了三抖,前台匆忙地搓了搓手上前拉开了门,女厨师两手抓了抓自己的卷发,涂着口红的嘴唇上下紧抿后又恢复了血色。门打开后,一阵海边才有的咸腥味扑面而来,我皱着眉,看到了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一位尊贵的客人。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女厨师受到的惊吓让我半天没缓过神,那么这一位,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么说吧,他就是条鱼,而且是非常健壮的鱼,长着两条腿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有黏糊糊的糊状物在往下弹落,那双眼睛更是黄澄澄,没有眼皮,眼球突兀地嵌在眼眶里,两个眼珠子甚至可以同时一左一右四处移动。他被前台和女厨师簇拥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牙齿全是细细密密的小尖牙,要是被他咬上一口,半个身子想必都能被撕开。
这鱼腥味越来越浓,味道非常恶心,不亚于我小时候被外婆拉着手去菜市场现场观摩卖鱼的摊主杀鱼,一条又一条,开膛又破肚,血淋淋地把肠子鱼鳞剔除,随手一扔溅了年幼的我满身。
这位客人对前台谄媚的话语没兴趣,他抬起满是鳞片的手推开绕在他身侧的两个人,径直走到餐桌边,我这才发现拐杖上的液体是连着他手掌心的,一抬一落,糊状物又圈回了手心。李四和我不吭不响地退了两步贴着墙站,这条鱼发现了我俩的动作,左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右边的眼睛正来回打量着旅馆的陈设。
“客人,是饿了吗?马上,我马上给您端晚餐上来。”女厨师双手搓着围裙急往厨房走,前台迎上来拉着餐桌,李四很有眼力见地走了过去帮他一起把餐桌搬到了客厅中央,我总觉得应该把陆凌叫下来,便赶忙回神三个台阶一起上的迅速爬上了二楼。
我敲着206号房的房门,“怎么了?”打开门时陆凌还打着哈欠,“那位客人来了,是他妈的一条鱼,不对,半人半鱼!”我疯狂地给他比划着,右手从左手指尖开始一路划到大手臂,“全是鱼鳞,太恶心了!”
陆凌扑哧一笑。
“还笑!你自己下去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哎呀慢点,急什么,鱼就鱼呗。”
他倒好,一副自己见过很多世面的样子,他捏了捏我抓着他的那只手手心,“三三,这么紧张啊,流这么多汗。”
“你给我打起精神,还有两天了,我们得好好地一起出去。”
大概是我说这句话时的面色太严肃,陆凌还想开玩笑的表情愣是尬在了脸上。
他没再和我贫嘴,只笑了笑,小声嘟囔了句,“好。”
果然,陆凌随我来到一楼看到这来的人时,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反刍,只是那溢上嗓子眼的东西被他又死死咽了回去。“是吧,恶心吧,我说的对吧。”我小声凑近他身边,用右手手肘拱了他一下。“……对对对,你说的对。”他满脸幽怨,捏紧了鼻子。
女厨师和李四正往餐桌上一趟又一趟地送菜,那位鱼客人此时已经落了座,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前台站在他身边为他脱了西装外套,那外套脱离鱼身时都黏糊糊地拉成丝了。
桌上的菜越来越多,最后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全是肉类,各种肉,海洋生物占了一半。
李四走到我和陆凌身边站定,我们三个人就像是随时都要听从命令的仆人一样,一声不吭地看着餐桌上三个【主人】。
女厨师给鱼客人倒了一杯红酒,她今天没有系围裙,而是换上了一件大红色半身裙,在她的身上一点曲线都没有,从上到下就是个桶。
前台站起身又如同之前那样清了清嗓,未等他开口致辞,鱼客人已经先手一步抓起了在他面前包着肉的骨头,他那一嘴尖锐的牙齿插进了肉里,继而如我所料地把肉一块一块撕扯了下来,他吃的速度极快,最后连骨头都嚼了碎咽进了肚子里,其他的菜就在这阵风卷残云中被他一一消灭,他的鳃盖开开合合,吃到兴起之处我都能看到他猩红色的鳃丝,正兴奋地膨胀起来发出嘶嘶声,他很满足,前台和女厨师脸上更是因为自己招待好了接风宴而高兴地红了整张脸。
如此怪异的一幕,我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鱼客人酒足饭饱后,前台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他走到楼梯边挪开了一侧等身高的绿植,随后在显露出来的液晶屏上抬手一刷,那客厅后方的我以为是面墙的地方竟然像自动门一样被打开,液晶屏上是三个数字:001。
“我靠,是总统套。”我被震惊到。
陆凌和李四也是一脸卧槽,谁知道这破旅馆里面还藏着一个相当豪华的总统套房啊。
前台欠着身子领着鱼客人往里走,这鱼经过我面前时,右眼睛又在我身上打转停留了两秒,看得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太渗人了。
前台从总统套里出来后,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小块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渗出的汗,我心里想,呵,可把你也紧张的。
他走到我们三个人的面前,“客人房间里有按铃,响的时候你们房间也会响,到时候赶紧过来看他需要什么,务必给我伺候好他。”
陆凌先回答的,“知道了。”我和李四又赶忙跟着点了头。
上楼前女厨师一人给我们丢了一包面包,我倒是觉得这比让我们吃饭好,起码知道这面包是什么做的。
爬楼梯回房间时我感叹着,“兄弟们,我们加油!等出去了,我要去烧烤摊上烤他个八条鱼!”我攥着拳,对着身边的李四和陆凌打气,“三三,你挺有当喜剧人的天赋的。”陆凌回我,我扮着凶地瞪他,他又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
嬉笑间我瞄到李四,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没什么表情。
一整个下午都很安静,我躺在床上啃着面包,想着等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要去做什么,我尽量不去想陈倩当时说的那句话:我以为逃了一次,就不会再进到游戏中了。
人得给点自己希望不是,就算确实如她所说,那么中间肯定也有缓冲吧,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想好好活,人都是在失去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拥有的一切有多宝贵。
窗外天色渐晚,我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梦中我站在一片大雾里,我往前跑着跑着,接着我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街边排排商户,早起买菜的街坊四邻和我打着招呼,远处的早餐店老板正在炸油条,看到我时笑着问,“要不要来两根?”我泪水溢满眼眶,使劲点了点头,“还要一碗豆浆!甜的!”
十二点的钟声突然响起,在梦中的我差一秒就能低头喝到豆浆了,视线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我又回到了这间小房间。
我抹着额头流下来的汗,舔了舔嘴唇,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了,是谁?我看了眼猫眼,打开了门。
是陆凌。
他一改每天白天嘻嘻哈哈的常态,我听到他开口问我,“李四是不是和你说,如果能出去,要和你做朋友?”
我因为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有一点被吓到,“对啊。”
陆凌像核实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样,他抬头看着我,笑里带着一丝我说不出的冷落疏离感。
他说,“游戏只能活一个,甚至有可能,一个都不能活。”
他未等我有所反应,便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静,等我细细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时,只觉得身处冰窖,浑身都在颤抖。李四和陆凌两个人的模样在我脑中交叉出现,我贴着墙站,只觉得心里阵阵慌。
第二天一大早,我站在走廊,心里无数个念头想着怎么可能呢,陆凌肯定是在唬我,就算只能活一个,那李四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和我说?是不想吓到我?还是……
我没敢细想,此时202房门被打开,李四看到我站在走廊,只一瞬间,眼神闪躲,我心里往下一沉。
我鼓起勇气朝他走去,“房卡,今天能给我吗?”
李四看着我,这目光我分明有见过,是那天他抓着黑色塑料袋清理尸体肉块后,刚毅果决地和女厨师说先检查二楼走廊时出现过的。
没有感情,冷淡至极,眼底满满的是看待即将死亡猎物的不在意。
李四没有给我任何眼神,也没有回我半句话,就像昨天在厨房杂物间和我说出去要做朋友的不是他一样,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傻白甜地以为抱到了大腿,实际上是被当成了用来让他安稳度过一天的道具罢了。
我没时间去细想这些,被利用就被利用吧,在他护着下我不是也活了五天不是吗?今天已经是周六,只要今明两天我能活下去就能回到现实世界,我得打起精神。
我企图忘掉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比如李四会如何让我陷入逃脱不了的情境中,会如何出卖我置我于死地,我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晃了晃神,脑子里只偏执地留下‘要活下去’四个字。
掏出房卡,深呼吸好几次后稳下心情才开始挨个房间检查整理,到206号房时,我正站在门口踌躇,一抬眼便看见陆凌打开了门。一副刚洗完澡的清爽模样,他看到我后还是如平常一般,眼睫轻眨,神色玩味。
他略微歪着头说,“我已经打扫好了。”
我心里摇摆不定,经过李四这一遭,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他的话,该不该继续把他当成朋友。
“不信?你进来看看。”他凑近了些,未等我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肘就往206号房里拽。“别这样。”我甩开他,余光却已经开始瞄向房间,是整齐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倒是像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我心里没来由地窜出一阵火,“不是说游戏最后只能活一个人吗?你帮我是为了什么?”我顿了下,接着说出的话一点没经过脑子,“还是说你也和李四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工具,如果,如果最后就剩我这个傻子,你活下去的概率就大一些是吗?”
他见我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颠三倒四的话,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寻不到眼底的情绪,最后也只是开口用一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搪塞了我。
他该想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见我生气,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觉得丢大脸了,我现在分明是在无能狂怒。
“你努努力,和李四活着出去,两个人把话说开兴许还可以当朋友。”
他的话越说我越听不明白,听起来好像是以为我是因为李四和他生的气。
可转念又想,我又不是没脾气,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再者这是我和李四之间的事情他生什么气?他提醒我李四一直在利用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和他皆倔劲上头,我一直猜不透陆凌是什么样的人,他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冲着我傻乐,原本以为是自来熟的毛病,可几天观察相处下来,他确实是只对我这样,我往坏的方向想,他是不是也和李四一样觉得我是个傻白甜,可以利用,先给几颗糖,再大巴掌扇得我找不到东西南北,趁我恍惚难过时把我推向死亡。